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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多家在线教育机构的宣传广告在社交平台刷屏,同一位“老师”为它们打起了广告,一会儿“教了一辈子小学数学”,一会儿“教了40年英语”。经查,这位“老师”实际是一名演员。
飞速发展的在线教育,在2020年被按下快进键。疫情期间,响应“停课不停学”号召,课外培训方式由线下转到线上,在线教育市场需求显著增长,各路融资不断入场,在线教育“发起了高烧”。
在线教育对促进教育公平、推进个性化教育具有积极意义,但诸如“撞脸”广告、资历造假、夸大效果、超期缴费、卷钱跑路等乱象也一直不断。
文 | 李松 陈燕 魏雨虹 《瞭望》新闻周刊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瞭望”(ID:OutlookWeekly1981),原文首发于1月31日,原标题为《瞭望丨教育性质越来越弱,资本性质越来越强,在线教育“虚火”旺》,原文刊于《瞭望》2021年第5期,原标题为《在线教育“虚火”有多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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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四大症状
截至2020年3月,我国在线教育用户规模达4.23亿,市场规模突破5000亿元。《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调查发现,随着在线教育“流量”倍增,一些怪象愈发凸显。
怪象一,打着“名师、名校、名牌”旗号,教师实际素质参差不齐。
在线教育机构的教师身份主要分为主讲老师和辅导老师。主讲老师既依靠外聘,也有自主培养,大多具有专业背景,辅导老师则以大学毕业生为主,负责督促学生上课、跟踪上课效果以及辅导课后作业等。
2019年7月,教育部等六部门印发《关于规范校外线上培训的实施意见》,明确规定所有教师需持教师资格证上岗,并且要在培训平台和课程界面的显著位置公示培训人员姓名、照片和教师资格证等信息。但记者调查发现,一些在线教育机构的部分老师并未取得教师资格证。
为了吸引用户,一些在线教育机构还对教师履历“包装”、美化,甚至造假。
记者调查发现,在线教育机构的部分主讲老师,有的已离职很久,有的并非师范院校毕业,有的是国外大学任意专业的毕业生,甚至还有外企工作人员来兼职。
突出优点、隐藏缺点,是履历美化的主要方式。“比如,毕业的学校不好就突出自己有经验,曾带过多少学生,课时数达到多少。经验不足就说自己在学校时成绩很好,再报出一个较高的高考分数。如果各方面信息都不好,也没有相关教师经历,就把自己说成机构教师,甚至是名师。也可以再编些东西出来,写一些称号、荣誉,比如被评为优秀教师什么的。”曾在某家教辅导平台做过2年专职代课教师的张芸(化名)告诉记者,网站会将这些内容作为重要信息呈现出来,供家长挑选。但一般不会同步上传毕业证、教师资格证、荣誉证书等真实信息,家长难辨真伪。
怪象二,低价营销、超期缴费换优惠等激励举措频出的同时,一些机构爆雷跑路。
“49元33节课,再包邮送教辅材料”“19元20节课,另享受价值499元大礼包”……为抢夺流量和迅速扩大用户规模,不少在线教育机构频频推出超低价课程。吸引用户购课后,课程尚未结束就要求续课或预付课程费。
北京市民侯女士在某在线教育机构为孩子报了小学六年级的数学和语文课,课程结束前两个月,机构就让她续课。“一门课程每学期费用是2000元,需要一次性付清,寒暑假联报才能享受优惠。”侯女士告诉记者。
国家明确要求,面向中小学生的培训机构不得一次性收取时间跨度超过3个月的费用。但一些在线教育机构通过打折、返现、优惠等方式,诱导家长超期缴费。
在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看来,低价营销、超期缴费等营销策略表明在线教育机构对资金的依赖度较高,“对教育质量提升的投入可能因此打折扣,家长需慎重考虑。”
对资金依赖大,也意味着机构运营可能存在较大风险。
2021年元旦,因过去3年“没有融过一笔大钱”,在线教育领域的明星企业“学霸君”宣布倒闭。2020年11月,优胜教育承认公司资金链断裂,已在多地开展补偿。
怪象三,大数据运用下的“定制服务”“个性化教育”成卖点,用户隐私、数据安全成隐患。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不少在线教育机构宣称能依靠人工智能精准匹配师生,通过捕捉微表情等信息为学生画像从而实现个性化教学等,然而在实际教学中,这类技术手段并没有起到实质作用,反而存在隐私泄露隐患。
“解读微表情涉及复杂的行为心理学,即使摄像头能捕捉到信息,目前也尚无有效手段对其进行准确分析。”储朝晖提醒,家长不应为此类宣传噱头付出高额学费。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互联网法治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刘晓春认为,算法“加持”有时并非好事。被系统推送的课程产品是否符合学生真实需求有待考证,被“喂养”的学生则有可能削弱学习自主性。同时,学生群体的网络安全意识相对薄弱,容易遭受个人数据和隐私侵害。
怪象四,贩卖焦虑、电话轰炸,在获客上下足功夫,实际教学效果堪忧。
“你不来补课,我们就培养你孩子的竞争者!”“今天补习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不少在线教育广告背后带有很强的营销目的,并传递出一种“激进式”价值观,加重家长和学生的焦虑。
以电话推销为主的营销手段让家长不胜其烦。多名受访家长表示,有时一个月能接到近百个线上教育机构的电话轰炸。这些机构获取电话信息的来源多样,有的从“数据黑产”渠道购买,有的通过免费试听课获取。
“广告吹得天花乱坠,但实际体验很差。”北京市西城区一位小学生家长邹先生曾是在线教育的忠实拥趸,但接连为孩子报名参加了几家机构的课程后,觉得“白花了大钱”。
比如邹先生曾为孩子选择过一家小有名气的在线英语教学机构,试听时机构安排的老师素质不错,他便买了近万元的课程包。但每次上课都要“抢”好老师,而且抢不到。“有些外教语法错误百出,全程都像自娱自乐,根本不管学生什么反应。上课体验跟广告宣传相去甚远。”邹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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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性越来越弱
资本性越来越强
《2020年度中国在线教育投融资数据报告》显示,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领域共发生融资111起,总金额超539.3亿元。数量较2019年下降27.93%,总额却增长267.37%。
受访专家认为,资本入局并非坏事,但因此引发在线教育“高烧”,诸多怪象频现,说明该行业仍存野蛮生长隐忧。
资本按下“快进键”,在线教育忙“圈地”。一些机构以烧钱方式对市场攻城略地,带来内耗的同时,背离了教育机构发展的应有规律。
记者调查发现,超常规的营销投入,使得人流密集的车站、商圈、小区电梯及各大综艺节目和社交平台,被大量在线教育广告占据。一些在线教育机构为了抢占行业主导权,恶意降低收费,以赔钱模式运营,从而挤垮中小竞争者,导致行业不公平竞争。
“在线教育行业现在就像站在风口上的猪,飞得很高,体格却比较虚。”一位有多年教培从业经验的老师对记者说,当前不少在线教育机构把主要精力放在营销上,没有练好内功,课程品质低、教学效果差,偏离教育本分。
储朝晖认为,过度营销反映出一些在线教育机构性质发生了变化,“教育性越来越弱,资本性越来越强。一些依靠做实课程产品质量逐步赢取用户的中小机构,大概率无法与手握大量融资的机构在同一个市场中竞争。”
记者了解到,目前大型在线教育企业主要分为三类:一是此前从事教育板块业务的互联网人创立的公司,如作业帮、猿辅导、网易有道;二是线下培训机构的线上业务,如新东方、好未来;三是互联网巨头跟风投入,如腾讯推出腾讯课堂、企鹅辅导。
但教育产品不同于普通商品,核心竞争力在质量,而非流量。教育工作者更是需要门槛的职业,参与者素质水平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产品质量。“从长远发展看,在线教育的健康发展需要更多的教育人而非投资人。”储朝晖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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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管不能“离线”
中消协2020年8月发布的数据显示,教育培训服务投诉增多,集中在虚假宣传、虚假承诺、协议条款不清晰等方面。作为一个蓬勃兴起的新兴产业,在线教育监管是个新课题。当下,如果用户不举报,监管部门很难及时发现相关违规问题。
“在线教育机构作为市场主体,教育行政部门无权对其资金使用情况进行监管,无法对其经营状况作出有效判断。”教育部基础教育司有关负责人对记者说,等机构“跑路”或停业后再介入为时已晚。
在线教育要在快车道上健康发展,除加强行业自律外,必须加大线上线下监管力度。
受访专家认为,监管部门需要对资本、在线教育平台和渠道代理商、广告商等产业链上下游主体企业实行即时监督,对违规违法行为及早发现、及时处理,并通过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做到防微杜渐,避免机构用户被转嫁风险。
教育部门应强化日常监管,切实抓好线上教育机构备案审查工作,严格把好入口关。动态更新黑白名单,建立监督举报平台,严查严处在线教育机构违法违规行为,并通过多种渠道曝光,形成警示震慑,引导规范经营。
让技术更好赋能教育,还需进一步完善对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技术使用的监管。
多位受访专家建议,建立完善教育技术产品和服务的相关标准,规范在线教育应用场景,同时完善配套法规,确保在线教育机构用户隐私不受侵犯。
在线只是手段,核心还是育人。无论科技怎样进步、时代如何发展,在线教育不能偏离“教育”二字,把好监管关的同时,更应把好教育质量关。
对在线教育机构而言,守住教学课程的品质底线,不断优化提升教育产品质量,才是赢得长远发展的核心关键。对家长和学生而言,如何使用在线教育、是否选择在线教育,取决于孩子自身的成长发展需要,不应过多受外界氛围影响。
同时,受访专家建议,教育部门可加大线上教学资源供给。国家教育部门无论在师资力量上,还是教学内容的权威性准确性上,都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可整合相关优质教育资源,录制覆盖各年级各学科的线上课程,有效满足学生课外在线学习需求。
原标题《“你不来补课,我们就培养你孩子的竞争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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