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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晓晨 诵读/艾燕）
《远去的背影 》作者:晓晨 诵读:艾燕.m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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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小神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大概是因为隔着一段遥远的时光，回头望去，回忆带我们回到年轻，多么美好啊，那人、那亊都有年代的印记。可在生命中曾经遇到的他，只有时光遥远的记忆……
我14岁参军，在部队里，女兵廖若星辰，我年纪小，满头天然的卷发，长得像个印度娃娃。因指挥过女兵登台演唱《长征组歌》而招人瞩目。那时候，小女兵的心，属于天空。
陆舟是与我同年入伍的。他很优秀，在新兵连的时候因一次救火而荣 立了三等功。在我的眼里他就是英雄，我十分佩服他。
如果说，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我信任他，他工作认真、为人忠厚，又朴实能干，而且他对我很顺从。我好像从来就没有把他当成个男人，更没有当成一个要防范的男人。他像个憨憨厚厚的大熊猫，像个大骆驼。而我是个喜欢欺负人的小女人。
那时我不喜欢哪个男兵对我好，讨厌谁主动与我搭讪。陆舟就从来都不主动接近我，都是我和他说话他才说。他很规矩，很正经。我伶牙俐齿，可能还有言语上对他的侵犯，看他很窘迫的样子，我还挺开心。后来他这个农家子弟去了前线的步兵团，我不免为他担心起来。
在对越开战前 我和陆舟有过通信。我把自己那时求战的心情、渴望立功的心情，一股脑地全都对他说了。当然，说的全是豪言壮语，完全没有丝毫的个人私情，只有对神圣使命的渴望。
老天爷啊！我那个时候，啥也不懂！若是现在还能够找到我们当年的信件，完全可以示人并天下传阅。不曾想，我是战前唯一的一个给他鼓励、给他力量的女兵。
他是个有抱负的人，决心在部队干一番事业，所以我相信他也一定会请求上前线的。我和他的通信，一直到他进入一线 即将投入战斗不能通信为止。那时的通信，可以说是生离死别的通信。我是毅然决然地写了，而且我还写了在胜利之后再见。在这次战斗中他依然很出色，再次荣立了三等功，战后就提干了。
我记得那是 1979年2月16日，父亲从边境打来电话，只说了一句话：“丫头，给老子争气，别当孬种！”我在东线指挥所里，话筒把耳朵压得生疼，生怕漏掉一个字。
2月17日凌晨，万炮齐鸣，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打响了。在这次战斗中，我投入到了一项很重要的工作中，并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我很欣慰，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我和父亲并肩战斗在前线。那一年，当了三年兵的我，刚滿17岁。
战后那年的年底，我复员回到了首都，我想上学念书，因为那时候我才刚到别人应征入伍的年龄。
有一天早上 刚刚7点钟，我听见有人敲门，那声音轻轻的，时缓时急。妈妈开门迎进来一个人，一个我不曾想到的人--陆舟。
他的出现让我很尴尬，因为在那个年代，一个男青年到一个女孩子家来找她，女孩子是解释不清楚的。我没好声的问他：“你来干吗？怎么会找到我家？”
这时候妈妈正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
“妈，这是我的战友，他没吃饭，弄碗面条吧。”我边说边急急的把妈妈推进了厨房。
说话间我才知道，他是晚上到的北京，已经没有公共汽车了，他是从火车站走了大半夜 找到了我家的。但是，我还是在心里怨恨他，他这样冒失的出现在我家，让我无法面对家人的目光啊。
家人也很不情愿地留他住了一晚，我和妈妈住在一起。他，睡在我的床上。
第二天早饭后，陆舟要走了，妈妈执意不让我去送他。正在僵持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他背着手转着圈打量着陆舟，然后爽快的说：“让芸芸去吧，战友来了，还不能送送？”
“她可是你的女儿。”妈妈的话让人觉得， 好像自己心爱的女儿 随时将被人夺走似的。
我还是听从了爸爸的话，陪着陆舟去公园转转，行走时我们保持着距离。在景山公园的石桌边，我们对坐下来，谈着彼此的过去。
我听他讲自己的战斗故事，讲他们在炮火纷飞中如何抢救和搬运伤员。他是包扎所里的男兵，不但要抬伤员，还有警卫任务，背着冲锋枪，还挎着手枪。我听得入迷，完全沉浸在他的描述里。
他突然说了一句话：“想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很勇敢，也会很怕死。”他说得很动情！可我，我没有想过把自己的手伸给他。陆舟的话没有让我产生任何联想。今天想起来，我知道他这句话有多么真切！
他说着话便激动起来，脸也涨红了。他站了起来，从军用挎包里拿出两个本子，“我想给你说句话，就三个字……。”我狠狠盯着他的眼睛，他硬是把他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一阵风吹来，他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想披到我身上，而我却自然的就拒绝了他，没有一点另外的意思。但我感到他浑身一颤，颓然坐了下来。我真的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在我的心里，他就我的战友啊。
陆舟走了，我回到家后，把他用过的枕巾、床单、被套拆下来扔在盆里，不知怎么，泪水不知不觉的就流下来，滴在盆里，混进了染了他的味道的水里一起流走了，消失了……
1984年春节，大院的兄弟姐妹筹划着 开春的时候徒步走长城。因为我生性怕蛇，所以迟迟拿不定主意。想着陆舟还在南方老部队里，就写信托他寄些蛇药来。不久，我收到了蛇药，是他上山为我采的。他还在信中说：你是个不会保护自己的女孩，最好等到我休假陪你一起走。而那句话，他始终没有说出来。
人，可以有想法，但更有尊严。我一如既往的对他，我写信，他就回信。从来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也没有一句的埋怨。我请他帮助找药，他就去找药，还真的给我寄来了山上的小草。我把它夹在本子里，至今那小草仍然是绿色的，像灵魂还在的样子。
1984年5月，我收到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本英语900句，一个发夹，还有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陆舟在攻克老山的战斗中牺牲了！
妈妈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声叹息：“可怜的孩子！”我看到妈妈流泪了。
陆舟久己模糊的形象 在我的眼前又清晰起来；可是，那个高大的身躯，那个身着绿军装的背影，却又在转瞬间远去了，永远的远去了……。
我得知了他牺牲的消息后，放弃了徒步走长城的计划。我曾经不喜欢他走近我，但是，他的离去，在我什么都还没有开始的年龄，很害怕想到他。
军人战死沙场，对男人来说是很光荣的事。你瞧，我这个时候想起来了，陆舟，他是个男人！在那个不解风情的年龄，在那个没有私情的年代，战友之间有的仅仅是互相鼓励和豪言壮语，是为了一个宗旨，在一个旗帜下的神圣与豪迈，是时刻准备献身的一腔热血。
就在这一年，陆舟的哥哥来北京找到了我。想当面交给我陆舟的四本日记和厚厚的一沓子未寄出的信。他说，这是陆舟的遗物，都是给我的。这时，我才大梦初醒，一种深深的负疚感填满了我的心。
我没有去读那些文字，我害怕，我不敢去读，我没有资格读啊！这些信、这些日记太重了，重得让我没有勇气去承受！
后来，我多次在梦中看见陆舟从我身边走过，他没有看我，径直而去，就像我们当新兵时，他当通信员的时候，急匆匆地满山跑着去送报纸。每次梦醒之后我都问自己：你--难到就是那个让他值得念想的人？那个值得他在深更半夜里、就拿着一个通信地址、一路询问 找到的那个女兵？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那个在我的生命里一闪而过的他，还有与他一起在那场战争里的经历，都有了不再单纯的理解。我尊敬他，怀念他，也怀念我们共同被信念激励的激情岁月。
我很滿足，我敢说，我收到的战后礼物，是最珍贵的，它绝不是个人私情可以涵盖的。曾经有过一个男人，为了我在一个寒夜里、在偌大个京城里找我！
我很幸福，我清纯的岁月，与那场南国的战事连在一起。
如今的回忆，是对如歌如泣的历史和青春的回味。我们活着的人，要好好活！
只要我去广东，一定会去我们曾经的老部队。我坐在他曾经住过的小屋门口，就想陪陪他。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我的战友，因为我知道他怎样活过，因为他知道我怎样活过。我不喜欢做作，我仅仅是以一个战友的身份，去看望战友，对他说：“你最知道我和你之间，是那么的清清白白！”假如，我的手能够拉住一条生命，我真的愿意拉住你的手。
2006年我去看罗浮山住了两个晚上。在山上听风声，听打雷，我对上天说：陆舟，我不会忘记你！你应该活着，该娶妻生子。
假如今天能够见到他，我会命令他：“转过身去！我会把你的背 打疼！”这么多年了，这种情感一直在我的心里占据着属于他的地方。
战争改变人，也浓缩了人间的感情；会把你从很渺小的个人围圈里生生的拽出来，这是升华了的人性；都说，战争让女人走开，可是，哪一场战争真的会没有女兵呢！如果说，我们看到了母亲失去儿子的泪水，那么，也一定会看到女兵们的勇敢和坚强！
我独自去过一个离兵营不远的墓地，遍地绿草，满山野花，久久的坐着想着过去，默默地祭奠他们。岁月流转，花开花落，这些五彩缤纷的灿烂笑容，这些一开一合的刹那风情，蕴含了多少生命与时光的密语。
女儿17岁那年的四月，我第一次与爱人、女儿一起来到陆舟的墓前。放下一捧鲜花，鞠躬致哀后我流着泪告诉女儿：“这里睡着一位叔叔，一位值得你敬爱的叔叔。他是我的战友，一位为国牺牲、立了战功的军人。”女儿问我：“他是谁？他和你啥关系？”女儿不理解我的眼泪。我给她讲述了陆舟的故事，她听着，原本一脸的惊愕变得严肃起来。我的丈夫不时在我激动的时候，紧紧搂着我的肩膀，让我觉得那么有依靠。
我的故事以及我们的故事，属于我们的军队，属于我们年轻的时代。我们这一代人见证并参与了共和国发展壮大的七十年。面对后人，让他们知晓你成长过的地方，比如旧居、学校、部队；看看你爱过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知晓生活的许多酸甜苦辣和来之不易，让他了解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让他知道你的快乐与悲伤。这些人情世故其实都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已融化在你的血液里，成长为今天的你。
找到当年的旋律，那个在每个人心里以不同乐器演奏的旋律，就是在军旗下集合过的 老兵们的心声！
这是我们曾经走过的路。
用一种自已的方式悄悄地爱你，
爱军队，爱军人，爱绿色，
把这份爱深深的珍藏在心底 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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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15 16:47:48
